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采芑歌 先秦 · 无名氏
 押纸韵
《史记》曰:田常成子与监止俱为左右相。相齐简公田常心害监止监止幸于简公。权弗能去。于是田常复修釐子之政。以大斗出贷。以小斗收。齐人歌之曰:
妪乎采芑。归乎田成子(○《史记》田敬仲完世家。《诗纪前集》一。○《诗纪》云。刘知几史通曰:田常见在而遽呼以谥。此之不实。昭然可见。○逯案。此歌自是后世所传。故有成子之说。然亦仍为周末之作。观下歌可知。)
周秦民歌 先秦 · 无名氏
 押纸韵
韩非子曰:景公晏子游于少海。登柏寝之台。还望其国曰:美哉。泱泱乎。堂堂乎。后世将孰有此。晏子对曰:其田成氏乎。齐尝大饥。道旁饿死者不可胜数也。父子相牵而趋田成氏者。不闻不生。故周秦之民相与歌之曰:
讴乎其已乎。苞乎其往归田成子(○《韩非子·外储说右上》。)
遗令 春秋齐国 · 田常
 出处:全上古三代文卷八
无攻越,越猛虎也(《吕氏春秋。顺氏》:齐庄子请攻,问于和子,和子曰:先君有遗令云云。庄子曰:「虽猛虎也,而今已死矣。」」案田常句践同时,知先君是田常也。)
上书言赵高 秦 · 李斯
 出处:全秦文
臣闻之,臣疑其君,无不危国
妾疑其夫,无不危家。
今有大臣于陛下,擅利擅害,与陛下无异,此甚不便
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身行刑罚,以威行之,期年遂劫其君。
田常简公臣,爵列无敌于国,私家之富与公家均,布惠施德,下得百姓,上得群臣,阴取齐国,杀宰予于庭,即弑简公于朝,遂有齐国,此天下所明知也。
邪佚之志,危反之行,如子罕相宋也;
私家之富,若田氏之于齐也;
兼行田常、子罕之逆道而劫陛下之威信,其志若韩玘为韩安相也。
陛下不图,臣恐其为变也(《史记·李斯传》)
春秋论(四) 宋末元初 · 吕大圭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三九、春秋五论、《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一九○
读《春秋》者,先明大义,其次观世变。
所谓世变者何也?
《春秋》之始,是世道之一变也。
《春秋》之终,是世道之一变也。
刘知几乃云:孔子述史始于尧典,终于获麟,盖书之终,春秋之始。
孔子述《书》至文侯之命而终者,文侯之命,平王之始年也。
隐公之初平王之末年也。
平王之始,不共戴天之雠未报,而其命文侯之辞曰:「汝多脩,捍我于艰」。
患已弭矣。
「用赉尔,鬯一㔽」。
功已报矣。
「其归视尔师,宁尔邦国」。
无复事矣。
即此一编而观之,已无兴复之望,然而圣人犹不忍绝也。
盖迟之四十九年,而无复一毫振起之意,圣人于是绝望矣。
由是而上则为西周,由是而下则为春秋,此独非世道一变之会乎?
此《春秋》之所以始也。
入春秋而楚始横,然犹时有胜负也。
盖至于获麟之前岁,而吴以被发文身之俗,偃然与晋侯为两伯矣。
入春秋而大夫强,然犹未至于窃位也。
盖至于获麟之岁,而齐陈常弑其君,齐自是为田氏矣。
则自季孙逐君之后,鲁国之政尽在三家,而鲁君如赘旒矣。
在晋则自赵鞅入绛之后,晋国之政尽在六卿,而赵籍、韩虔、魏斯为诸侯之渐已具矣。
向也南蛮之交于中国者,其大莫如楚,而今也以望国东方之鲁,而奔走于偏方下国之越,以求自安矣。
向也诸侯犹有伯,而今也伯主不竞,而诸侯之争城争地者,日以扰扰,而无一息宁矣。
故自获麟之前,其世变为春秋;
自获麟之后,其世变为战国,此又非世道一变之会乎?
是《春秋》之所终也。
然不特此也,合《春秋》一经观之,则有所谓隐、桓、庄、闵之《春秋》,有所谓僖、文、宣、成之《春秋》,有所谓襄、昭、定、哀之《春秋》。
伯主未盛之时,庄之十三年而会于北杏,二十七年而同盟于幽,于是合天下而听命于一邦矣。
合天下而听命于一邦,古无有也。
僖之元年而齐迁邢,三年城卫,四年伐楚,五年会世子,九年盟葵丘,而安中夏攘强暴之权皆在伯主矣。
伯主之未兴,诸侯无所统也,而天下犹知有王。
故隐、桓之《春秋》各书王。
伯主之既兴,诸侯有所统也,而天下始不知有王。
故僖文以后之《春秋》,其书王者极寡。
伯主之兴,固世道之一幸,而王迹之熄,独非世道之衰邪?
僖之十七年而小白卒,小白卒而楚始横,中国无伯者十馀年。
二十八年而有城濮之战,于是中国之伯,昔之在齐桓者,今转而归晋文矣。
晋襄继之,犹能嗣文之业,灵成景厉,不足以继;
悼公再伯,而得郑驾楚,尚庶几焉。
自是而后,晋伯不竞,盖至于襄之廿七年,而宋之会,楚之从,交相见。
昭之元年,而虢之会,再读旧书,于是楚夷矣。
四年而楚灵大会于申,实用齐桓召陵之典,盖不预中国之事者十年。
平丘之盟,虽曰再主夏盟,而晋之会诸侯,由是止鄢陵,以后参盟见矣。
参盟见,而后诸侯无主盟者矣。
天下之有伯,非美事也。
天下之无伯,非细故也。
天下之无伯,而《春秋》终焉。
故观隐、桓、庄、闵之《春秋》,固已伤王迹之熄。
观襄、昭、定、哀之《春秋》,尤以伤伯业之衰,此特其大者耳。
其他如荆人来聘,荆蛮之臣始未有名字也,于后则名氏著于经矣。
无骇挟卒,诸侯之大夫,始未有书氏也,于后则有生而名氏著矣。
始也诸侯盟诸侯,于后则大夫盟诸侯矣。
始也诸侯自相盟,于后则大夫自相盟矣。
始也诸侯僭天子,于后则大夫僭诸侯矣。
始也大夫窃诸侯之柄,于后则陪臣据大夫之邑矣。
会《春秋》一经观之,大抵愈趋愈下,愈久愈薄,溯之而上,则文、武、成、康之盛,可以接尧舜之传。
沿之而下,则七雄分裂之极,不至于秦不止。
后之作编年通鉴者,托始于韩、赵、魏之为诸侯,其亦所以继《春秋》之后欤!
学《春秋》者,既能先明大义,以究理之精;
又能次观世变,以研事之实,《春秋》一经,亦思过半矣。
狱中上书自明 西汉 · 邹阳
 出处:全汉文 卷十九、文选卷三十九
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徒虚语耳!
昔者荆轲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
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食昴昭王疑之。
夫精诚变天地,而信不谕两主,岂不哀哉!
今臣尽忠竭诚,毕议愿知,左右不明,卒从吏讯,为世所疑。
是使荆轲卫先生复起,而燕秦不寤也。
大王熟察之。
昔玉人献宝,楚王诛之;
李斯竭忠,胡亥极刑
是以箕子阳狂,接舆避世,恐遭此患。
大王察玉人、李斯之意,而后楚王胡亥之听,毋使臣箕子接舆所笑。
臣闻比干剖心子胥鸱夷,臣始不信,乃今知之。
大王熟察,少加怜焉!
语曰: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何则?
知与不知也。
樊于期逃秦之燕,藉荆轲首以奉丹事;
王奢去齐之,临城自刭以却齐而存魏。
王奢樊于期非新于齐秦而故于燕魏也,所以去二国,死两君者,行合于志,而慕义无穷也。
是以苏秦不信于天下,为燕尾生
白圭战亡六城,为中山
何则?
诚有以相知也。
苏秦燕,人恶之于燕王燕王按剑而怒,食以駃騠;
白圭显于中山,人恶之于魏文侯文侯投以夜光之璧。
何则?
两主二臣,剖心析肝相信,岂移于浮辞哉!
故女无美恶,入宫见妒;
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
昔者司马喜膑脚于宋,卒中山
范雎摺胁折齿于魏,卒为应侯
此二人者,皆必然之画,捐朋党之私,挟孤独之,故不能自免于嫉妒之人也。
是以申徒狄蹈雍之河,徐衍负石入海,不容身于世,义不苟取比周于朝,以移主上之心。
百里奚乞食于路,穆公委之以政;
宁戚饭牛车下,而桓公任之以国。
此二人岂素宦于朝,借誉于左右,然后二主用之哉?
感于心,合于意,坚如胶漆,昆弟不能离,岂惑于众口哉?
故偏听奸,独任成乱。
昔鲁听季孙之说而逐孔子,宋信子冉之计囚墨翟
夫以孔墨之辩,不能自免谗谀,而二国以危。
何则?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是以秦用戎人由余而霸中国,齐用越人子臧而彊威宣。
此二国岂拘于俗,牵于世,系奇偏之辞哉?
公听并观,垂明当世。
故意合则胡越为昆弟,由余子臧是矣;
不合则骨肉为雠敌,朱象管蔡是矣。
今人主诚能用齐秦之明,后宋鲁之听,则五霸不足侔,三王易为比也。
是以圣王觉悟,捐子之之心,而不悦田常之贤,封比干之后,修孕妇之墓,故功业覆于天下。
何则?
善无厌也。
晋文公亲其雠而彊霸诸侯,齐桓公用其仇而一匡天下。
何则?
慈仁殷勤,诚嘉于心,此不可以虚辞借也。
至夫秦用商鞅之法,东弱韩魏,立彊天下,而卒车裂之。
越用大夫种之谋,禽劲吴而霸中国,遂诛其身。
是以孙叔敖三去而不悔,于陵子仲三公,为人灌园。
今人主诚能去骄慠之心,怀可报之意,披心腹,见情素,隳肝胆,施德厚,终与之穷达,无爱于士,则桀之狗可使吠尧,而蹠之客可使刺由,何况因万乘之权,假圣王之资乎!
然则荆轲湛七族,要离燔妻子,岂足为大王道哉!
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暗投人于道,众莫不按剑眄者,何则?
无因而至前也。
蟠木根柢,轮囷离奇,而为万乘器者,何则?
以左右先为之容也。
无因而至前,虽出隋侯之珠,夜光之璧,秪足结怨而不见德;
故有人先谈,则枯木朽株,树功而不忘。
今天下布衣穷居之士,身在贫贱,虽蒙尧舜之术,挟伊管之辩,怀龙逢比干之意,欲尽忠当世之君,而素无根柢之容,虽竭精神,欲开忠信,辅人主之治,则人主必袭按剑眄之迹矣。
是使布衣之士,不得为枯木朽株之资也。
是以圣王制世御俗,独化于陶钧之上,而不牵乎卑辞之语,不夺乎众多之口。
秦皇帝中庶子蒙嘉之言,以荆轲之说,而匕首窃发;
周文猎泾渭,载吕尚而归,以王天下。
左右而亡,周用乌集而王。
何则?
以其能越拘挛之语,驰域外之义,独观于昭旷之道也。
今人主沈谄谀之辞,牵于帷墙之制,使不羁之士与牛骥同皂,此鲍焦所以忿于世而不留富贵之乐也。
臣闻盛饰入朝者,不以私污义;
砥厉名号者,不以利伤行。
故里名胜母,曾子不入;
邑号朝歌墨子回车
今欲使天下恢廓之士,诱于威重之权,胁于位势之贵,回面污行,以事谄谀之人,而求亲近于左右,则士有伏死堀穴岩薮之中耳,安有尽忠而趋阙下者哉!
上书言世务 西汉 · 严安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七
臣闻邹子曰:「政教文质者,所以云救也,当时则用,过则舍之,有易则易之,故守一而不变者,未睹治之至也」。
今天下人民用财侈靡,车马衣裘宫室皆竞修饰,调五声使有节族,杂五色使有文章,重五味方丈于前,以观欲天下。
彼民之情,见美则愿之,是教民以侈也。
侈而无节,则不可赡,民离本而侥末矣。
末不可徒得,故搢绅者不惮为诈,带剑者誇杀人以矫夺,而世不知愧,故奸轨浸长。
夫佳丽珍怪固顺于耳目,故养失而泰,乐失而淫,礼失而采,教失而伪。
伪、采、淫、泰,非所以范民之道也。
是以天下人民逐利无已,犯法者众。
臣愿为民制度以防其淫,使贫富不相耀以和其心。
心既和平,其性恬安
恬安不营,则盗贼销;
盗贼销,则刑罚少;
刑罚少,则阴阳和,四时正,风雨时,草木畅茂,五谷蕃孰,六畜遂字,民不夭厉,和之至也。
臣闻周有天下,其治三百馀岁,成、康其隆也,刑错四十馀年而不用。
及其衰,亦三百馀年,故五伯更起。
伯者,常佐天子兴利除害,诛暴禁邪,匡正海内,以尊天子。
五伯既没,贤圣莫续,天子孤弱,号令不行。
诸侯恣行,强陵弱,众暴寡。
田常篡齐,六卿分晋,并为战国,此民之始苦也。
于是强国务攻,弱国修守,合从连衡,驰车击毂,介胄生虮虱,民无所告诉。
及至秦王,蚕食天下,并吞战国称号皇帝,一海内之,坏诸侯之城。
销其兵,铸以为钟虡,示不复用。
元元黎民得免于战国,逢明天子,人人自以为更生。
乡使秦缓刑罚,薄赋敛,省徭役,贵仁义,贱权利,上笃厚,下佞巧,变风易俗,化于海内,则世世必安矣。
秦不行是风,循其故俗,为知巧权利者进,笃厚忠正者退,法严令苛,谰谀者众,日闻其美,意广心逸。
威海外,使蒙恬将兵以北攻强胡,辟地进境,戍于北河,飞刍挽粟以随其后。
又使尉佗屠睢将楼船之士攻,使监禄凿渠运粮,深入越地,越人遁逃。
旷日持久,粮食乏绝,越人击之,兵大败。
秦乃使尉佗将卒以戍越。
当是时,秦祸北构于胡,南挂于越,宿兵于无用之地,进而不得退。
行十馀年,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于道树,死者相望。
秦皇帝崩,天下大叛。
陈胜、吴广举陈,武臣、张耳举赵,项梁举吴,田儋举齐,景驹周市举魏,韩广举燕,穷山通谷,豪士并起,不可载也。
然本皆非公侯之后,非长官之吏,无尺寸之势,起闾巷,杖棘矜,应时而动,不谋而俱起,不约而同会,壤长地进,至乎伯王,时教使然也。
秦贵为天子,富有天下,灭世绝祀,穷兵之祸也。
故周失之弱,秦失之强,不变之患也。
今徇南夷,朝夜郎,降羌僰略秽州,建城邑,深入匈奴,燔其龙城,议者美之。
此人臣之利,非天下之长策也。
今中国无狗吠之警,而外累于远方之备,靡敝国家,非所以子民也。
行无穷之欲,甘心快意,结怨匈奴,非所以安边也。
祸挐而不解,兵休而复起,近者愁苦,远者惊骇,非所以持久也。
今天下锻甲摩剑,矫箭控弦,转输军粮,未见休时,此天下所共忧也。
夫兵久而变起,事烦而虑生。
今外郡之地或几千里,列城数十,形束壤制,带胁诸侯,非宗室之利也。
上观齐晋所以亡,公室卑削,六卿大盛也;
下览秦之所以灭,刑严文刻,欲大无穷也。
郡守之权非特六卿之重也,地几千里非特闾巷之资也,甲兵器械非特棘矜之用也,以逢万世之变,则不可胜讳也(《汉书·严安传》,又《史记·主父偃传》,少篇首二百七十七字。)
荀彧 南宋 · 史尧弼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三二、《莲峰集》卷八
人之最难测者情也,情而果易测,则其黑白之辨,虽匹夫可与知之。
惟其有所不可测者,虽明智之人,于此亦不能无惑也。
今一人焉,或以为善,亦或以为恶。
人一也,而或谓善,或谓恶,此惟不烛其里而观其外,宜其善恶有所难决也。
故君子莫大乎察情以见隐,而天下难决之理得矣。
荀彧实为操之谋臣,及操议九锡,而乃死之。
故或谓其助操倾汉,亦或谓其忠于汉,而终不得其的,此不原其情以求其故尔。
且彧之是非所难辨者,岂非以其死生之际欤?
尝谓彧之死,盖有隐晦之意焉,而世莫之测也。
且彧之附操,其朝夕所与谋者,莫非规图天下之计也。
及功粗成,操急谋九锡,而乃以忧恚死,此其故何哉?
所与操主谋者,盖有不可得而隐者,是欲使之挟汉之权以殖己势,而收己功,而阴伏其所以取之之机,持以岁月,优游不迫而徐待之。
功高势极,则神器自至而人不知,天下后世亦将无以议吾篡。
而操不能忍于朝夕,速欲得志,以自暴露其奸状,事未集而天下已明其欺孤之迹而议其后,亦将与同陷不义之域,此其所以深惜痛恨,以至于死,盖有以也。
夫功被万物,而无欲得之心,迟久而天下自至者,三王之事也。
今乃欲借圣人无心之迹,以行田常、王莽篡窃之志,是诚何心欤!
昔汤放桀而曰:「缵禹旧服」。
武王伐纣而曰:「于汤有光」。
伐人之子孙而曰缵其服而且有光,惟其志于援天下,而无心于得天下者能之。
汤武惟无心于得,故虽以伐取而不为嫌;
苟其有心于得之,虽欲徐取之,使人莫之觉,而罪终不可掩。
盖世有操刀而戕人者,而彼又教以徐毙之,使人莫之觉,抑又甚矣。
语曰:「兵莫憯于志,镆铘为下」。
今必以情而听小大之狱,则荀彧之罪当加于曹操之一等矣。
鲁悼公之丧季昭子,谓孟敬子曰:「礼为君何食」?
「食粥,达礼也。
吾三家之不能安公室,四方莫不闻矣,勉而为瘠则吾能,无乃使人疑夫不以情居瘠者乎?
我则食食」。
夫三家虽均为得罪,而敬子之罪则少瘳矣。
何者?
犹愈于伪也。
今也借人之势以窥伺人之国,而又能以不惜北面就人臣之位,以待神器之至,是礼也,荀彧必有以处之矣。
或谓彧之事有合于文王之心者,而实不知操之终取汉也。
文王岂挟商之势以取商也哉?
且其制变,秋毫无遁情,而岂不知者?
祢衡谓:「彧可借面吊丧」,刘备死,亦曰:「老贼不死,祸难未已」。
彼目击其事,意者必有以见其情欤!
晋文公不合取阳樊论 唐 · 皮日休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十七
三代之赏臣下以爵。不以地。
不以器。迨夫后世君弱臣强。
拨去古法。能立一功者。
先伺君地焉。能立一勋者。
先窥君器焉。由是于鲁有三桓。
于齐有田常。于楚有白公
是赏过有僭生焉。甚者夺主。
从来尚矣。且姬之列侯。
守其本封。主爵
锡之以鈇钺。分之以钟彝。
休戚其民。生杀于国。
其贵已极矣。遇天下无事。
则行其德化。奉其贡职。
居则待乎巡狩。行则赴于会同。
遇天下有事。则申之以钟鼓。
行之以征伐。上以定王室。
下以正诸侯。真侯伯之职业也。
是常节也。苟周天子有赐。
宜以德让之。岂当更受其地也。
苟让不获听。受之者其爵可也。
其器可也。且天子之地方千里。
不千里则不足以待诸侯。诸侯之地既侵天子之甸。
犹削枝者必及乎干。剸肉者必至乎骨。
何者。势使之然也。
晋文定襄王于郏鄏。王劳之以地。
阳人不服。晋侯围之。
乃辱其宗祊。苦其人民。
虐其甥舅。呜乎。
其亦不仁矣。是晋文虽有入天子之功。
而有凌天子之威也。当王之赐。
宜让曰。臣重耳以眇眇之德。
处专征之任。遇翟寇肆虐。
天王少违宗庙。臣敢兴下国之师。
杀凶臣。定王室。
乃臣之也。不足赏也。
天王特念小伐。不寘诸刑。
唐叔之祚。获臣有奉。
为赏厚矣。苟以畿内之地为臣之邑。
是上滥其赐。下僭其受也。
天王之荐宠臣。其若宗庙之灵百姓之心后世之罪何。
晋文曾不是让。又请隧焉。
岂内轻衰周之凌迟。外恃诸侯之强盛而为耶。
殊不知周王之尚守乎典礼也。且王曰。
昔我先王之有天下也。规方万里焉。
以为甸服。以供上帝山川百神之祀。
以备百姓兆民之用。且王之所赐田。
皆在周甸也。王明知在甸内。
与乎晋者。是力不足制晋也。
如力足制晋。肯以规方千里之内地与夫诸侯哉。
是王之语晋侯以规方千里者。讥其受地也。
文公不悟。卒而受之。
呜乎。文公之霸也。
有召君之讥。请隧之僭。
不为甚矣。甚者在阳樊也。
春秋五论(四) 南宋 · 蔡沆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五九、复斋公集
读《春秋》者,先明大义,次观世变。
所谓世变者何也?
《春秋》之始,是世道之一变;
《春秋》之终,是世道之一变。
刘知几有云,孔子述史始于《尧典》,终于获麟,盖《书》之终,《春秋》之始。
孔子述《书》至《文侯之命》而终,文侯之命,平王之初年也。
隐公之初平王之末年也。
平王之始,申侯与犬戎其攻宗周而弑幽王
申侯者,王法必诛、不赦之贼,平王与其臣庶不共戴天之雠也。
平王知有母而不知有父,知其立己为有德,而不知其弑父为可怨,至使复雠讨贼之师,反为报施酬恩之举,则其忘亲逆理而得罪于天亦已甚矣。
其命文之辞曰:「汝多修整我干戈,捍我于艰,患已弭矣,用赉尔秬鬯一卤;
功已报矣,其归视师,宁尔邦国,无复事矣」。
即此一篇而观之,已无兴复之望,然其意尤有所望也。
盖迟四十九年之久,无复一发振起之意,圣人于刑赏之权,不复望于有周也决然矣。
由是而下,则为春秋之始,独非世道一变之会与!
王道衰微,霸不复振。
春秋之终,夷狄强横,然世犹有胜负也。
至于荆楚横衡,已为中国之害,甚至断发文身之俗,偃然与晋为两霸矣。
入春秋已来,诸侯大夫各有定位也,至获麟之岁,齐陈恒齐国之柄,而弑简公之兆已萌矣;
自季孙逐君之后,鲁国政柄尽在三家,而陪臣执国命之渐已著矣;
晋自赵鞅入国之后,晋国政权尽在六卿,则韩、赵、魏为诸侯之渐,不于是而见乎!
向也夷狄交于中国,莫有如楚之暴逆,厥后秉礼之鲁,奔走于偏方,下国之越,以求一朝之安,此夷狄强横之甚,而中国不能制也。
今伯主不竞,而诸侯之争城争地者干戈扰攘,而无一息之宁矣。
获麟之前,世变为春秋,获麟之后,世变为战国,庸非世道一变之会耶?
是《春秋》之所以终也。
然不特此也,合《春秋》一经而观之,有所谓隐、桓、庄、闵之《春秋》,有所谓僖、文、宣、成之《春秋》,有所谓襄、昭、定、哀之《春秋》。
霸主未盛之时也,庄之十三年会于二十七年而同盟于幽,于是合天下而听命于一邦也;
合天下而听命于一邦,古无有也。
僖之元年而齐迁邢,二年而城邢,四年而伐楚,五年而会王世子,九年盟于葵丘,安中夏、攘夷狄之权,皆在伯主之未兴,诸侯无所统,而天下犹知有王政。
故隐、桓之《春秋》多书王霸主之既兴,诸侯有所统,而天下始不知有天王,故僖、文以后之《春秋》书王极寡。
伯主之兴,固世道之一幸,而王迹之熄,独非世道之衰耶?
僖之十七年而小白卒,小白卒而楚始横,中国无伯十馀年。
二十八年,而有城濮之战,则中国之霸在齐桓者今得而归晋文矣;
晋襄继之,犹能嗣文公之业;
灵、成、景、厉不足以绍先绪;
悼公再霸而得郑、楚,尚庶几焉。
自是而后,晋伯不复振,至于晋平,能明义以驭夷,则区区一楚,将屏伏退听之不暇,安能逞其强如此之甚哉!
昭之元年于虢之会,中国分为、楚之从矣。
四年,楚灵大会于申,实用齐桓召陵之礼,举六王、二公之事,堂堂华夏之区,咸听命于夷狄矣。
十年,之盟,虽曰再主夏盟,而晋之德则不竞,天下之诸侯参盟见矣。
盟见而诸侯无主盟者,则天下无所统一也;
无所统一,则天下之无伯也;
无霸,则春秋终矣。
天下无王,《春秋》固已伤王迹之熄,天下无霸,此尤世道之大不幸。
其他如荆人来聘,夷狄之臣未有名氏也;
屈完来盟称字,著于经矣;
无骇侠卒,诸侯之大夫始而书名,未有书氏者,今则有生而氏者矣;
始也诸侯盟诸侯,于后则大夫盟诸侯矣;
始也诸侯自相盟,于后则大夫自相盟矣;
始也诸侯僭天子,今则大夫僭诸侯矣;
始也大夫窃诸侯之柄,于后则陪臣据大夫之邑矣。
合《春秋》一经观之,愈趍愈下,愈久愈薄。
逆之而上,则文、武、成、康之盛,可以接尧舜之传,所以昭文德也;
沿之而下,则七雄分裂,吞并于秦,不至于不止也,无以威不轨也。
后之作《通鉴》编年者托始韩、赵、魏之为诸侯,亦所以继《春秋》之后欤。
学《春秋》者既能先明大义以究道理之精微,又能历观时变以稽时事之得失,则《春秋》一经亦思过半矣!
正乐府十篇 其二 橡媪叹 唐 · 皮日休
 押阳韵
秋深橡子熟,散落榛芜冈。
伛伛黄发媪,拾之践晨霜
移时始盈掬,尽日方满筐。
几曝复几蒸,用作三冬粮。
山前有熟紫穗袭人香。
细获又精舂,粒粒如玉珰。
持之纳于官,私室无仓箱。
如何一石馀,只作五斗量。
狡吏不畏刑,贪官不避赃。
农时作私债,农毕归官仓。
自冬及于春,橡实诳饥肠。
吾闻田成子,诈仁犹自王。
吁嗟逢橡媪,不觉泪沾裳。
张翔字元凤(《三国志·许靖传》评注) 其十六 曹魏 · 蒋济
 出处:全三国文 卷三十三
太史迁云,颜回虽笃行,不遇仲尼,不能彰其名也。
故五尺之童,德拟大圣,使在他门,未或及此也。
甘罗六岁,获河东五城,万乘郊迎而佩印,虽所弘非道义,然当秦之时,染诈谖之风也。
使在孔门,治之训,亦可闻一知十孚?
曰未必也。
昔齐欲伐鲁,求说陈常,而孔子不许,遂使子贡
子贡一出,破齐强晋,亡吴霸越存鲁也。
夫颜子与,程智比才,相校以十;
至于此事,而不使也(《御览》四百四十七)
六代论(并上书) 曹魏 · 曹囧
 出处:全三国文 卷二十、文选卷五十二
昔夏殷周之历世数十,而秦二世而亡。
何则?
三代之君与天下共其民,故天下同其忧;
秦王独制其民,故倾危而莫救。
夫与人共其乐者,人必忧其忧;
与人同其安者,人必拯其危。
先王知独治之不能久也,故与人共治之;
知独守之不能固也,故与人共守之。
兼亲疏而两用,参同异而并进。
是以轻重足以相镇,亲疏足以相卫,并兼路塞,逆节不生。
及其衰也,桓文帅礼;
苞茅不贡,齐师伐楚;
宋不城周,晋戮其宰。
王纲弛而复张,诸侯傲而复肃。
二霸之后,寖以陵迟。
吴楚凭江,负固方城,虽心希九鼎,而畏迫宗姬,奸情散于胸怀,逆谋消于唇吻,斯岂非信重亲戚,任用贤能,枝叶硕茂,本根赖之与?
自此之后,转相攻伐。
吴并于越,晋分为三,鲁灭于楚,郑兼于韩。
暨乎战国,诸姬微矣,唯燕卫独存。
然皆弱小,西迫强秦,南畏齐、楚,救于灭亡,匪遑相恤。
至于王𧹞,降为庶人,犹枝干相持,得居虚位。
海内无主,四十馀年。
秦据势胜之地,骋谲诈之术,征伐关东,蚕食九国。
至于始皇,乃定天位。
旷日若彼,用力若此,岂非深根固蒂,不拔之道乎?
《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
周德其可谓当之矣。
秦观周之弊,将以为以弱见夺,于是废五等之爵,立郡县之官,弃礼乐之教,任苛刻之
子弟无尺寸之封,功臣无立锥之土,内无宗子以自毗辅,外无诸侯以为蕃卫。
仁心不加于亲戚,惠泽不流于枝叶,譬犹芟刈股肱,独任胸腹;
浮舟江海,捐弃楫棹
观者为之寒心,而始皇晏然,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岂不悖哉!
是时,淳于越谏曰:「臣闻殷、周之王,封子弟功臣,千有馀岁。
今陛下君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而无辅弼,何以相救?
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
始皇李斯偏说而绌其义。
至身死之日,无所寄付,委天下之重于凡夫之手,托废立之命于奸臣之口,至令赵高之徒,诛锄宗室。
胡亥少习剋薄之教,长遵凶父之业,不能改制易法,宠任兄弟,而乃师谟申商,咨谋赵高,自幽深宫,委政谗贼,身残望夷,求为黔首,岂可得哉?
遂乃郡国离心,众庶溃叛,胜广唱之于前,刘项毙之于后。
向使始皇淳于之策,抑李斯之论,割裂州国,分王子弟,封三代之后,报功臣之劳,土有常君,民有定主,枝叶相扶,首尾为用,虽使子孙有失道之行,时人无汤武之贤,奸谋未发,而身已屠戮,何区区之陈项,而复得措其手足哉?
汉祖奋三尺之剑,驱乌集之众,五年之中,而成帝业。
自开辟以来,其兴功立勋,未有若汉祖之易者也。
夫伐深根者难为功,摧枯朽者易为力,理势然也。
汉鉴秦之失,封植子弟。
及诸吕擅权,图危刘氏,而天下所以不能倾动,百姓所以不易心者,徒以诸侯强大,盘石胶固东牟朱虚授命于内,齐代吴楚作卫于外故也。
向使高祖踵亡秦之法,忽先王之制,则天下已传,非刘氏有也。
高祖封建,地过古制,大者跨州兼域,小者连城数十,上下无别,权侔京室,故有吴楚七国之患。
贾谊曰:「诸侯强盛,长乱起奸。
夫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
令海内之势,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则下无背叛之心,上无诛伐之事」。
文帝不从。
至于孝景,猥用朝错之计,削黜诸侯。
亲者怨恨,疏者震恐,吴楚唱谋,五国从风。
兆发高祖,衅成文景,由宽之过制,急之不渐故也。
所谓末大必折尾大难掉
尾同于体,犹或不从,况乎非体之尾,其可掉哉?
武帝主父之策,下推恩之命。
自是之后,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淮南三割,梁代五分,遂以陵迟,子孙微弱,衣食租税,不豫政事,或以酎金免削,或以无后国除。
至于成帝,王氏擅朝。
刘向谏曰:「臣闻公族者,国之枝叶。
枝叶落,则本根无所庇荫。
方今同姓疏远,母党专政,排摈宗室,孤弱公族,非所以保守社稷,安固国嗣也」。
其言深切,多所称引。
成帝虽悲伤叹息而不能用。
至乎哀平,异姓秉权,假周公之事,而为田常之乱。
高拱而窃天位,一朝而臣四海,汉宗室王侯,解印释绶,贡奉社稷,犹惧不得为臣妾,或乃为之符命,颂莽恩德,岂不哀哉!
言之,非宗子独忠孝于惠文之閒,而叛逆于哀平之际也,徒以权轻势弱,不能有定耳。
光武皇帝挺不世之姿,禽王莽于已成,绍汉祀于既绝,岂非宗子之力耶?
而曾不鉴秦之失策,袭周之旧制,踵亡国之法,而侥倖无疆之期。
至于桓灵,奄竖执衡,朝无死难之臣,外无同忧之国,君孤立于上,臣弄权于下,本末不能相御,身手不能相使。
由是天下鼎沸,奸凶并争,宗庙焚为灰烬,宫室变为蓁薮。
居九州之地,而身无所安处,悲夫!
太祖武皇帝,躬圣明之资,兼神武之略,耻王纲之废绝,悯汉室之倾覆,龙飞谯沛,凤翔衮豫,扫除凶逆,剪灭鲸鲵。
西京,定都颍邑。
德动天地,义感人神。
汉氏奉天,禅位大魏。
大魏之兴,于今二十有四年矣。
观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长策;
睹前车之倾覆,而不改其辙迹。
子弟王空虚之地,君有不使之民;
宗室窜于闾阎,不闻邦国之
权均匹夫,势齐凡庶,内无深根不拔之固,外无盘石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为万代之业也。
且今之州牧郡守,古之方伯、诸侯,皆跨有千里之土,兼军武之任,或比国数人,或兄弟并据。
而宗室子弟,曾无一人閒厕其閒,与相维持,非所以强干弱枝,备万一之虑也。
今之用贤,或超为名都之主,或为偏师之帅。
而宗室有文者必限以小县之宰,有武者必置于百人之上,使夫廉高之士,毕志于衡轭之内,才能之人,耻与非类为伍,非所以劝进贤能,褒异宗族之礼也。
夫泉竭则流涸,根朽则叶枯。
枝繁者荫根,条落者本孤。
故语曰:「百足之虫。
至死不僵,扶之者众也」。
此言虽小,可以譬大
且墉基不可仓卒而成,威名不可一朝而立。
皆为之有渐,建之有素
譬之种树,久则深固其根本,茂盛其枝叶。
若造次徙于山林之中,植于宫阙之下,虽壅之以黑坟,暖之以春日,犹不救于枯槁,何暇繁育哉?
夫树犹亲戚,土犹士民,建置不久,则轻下慢上,平居犹惧其离叛,危急将如之何?
是圣王安而不逸,以虑危也;
存而设备,以惧亡也。
疾风卒至,而无摧拔之忧;
天下有变,而无倾危之患矣。
献帝纪论 东晋 · 袁崧
 出处:全晋文 卷五十六
献帝崎岖危乱之间,飘泊万里之衢,萍流蓬转,险阻备经,自古帝王,未之有也。
观其天性慈爱,弱而神惠,辅之以德,真守文令主也。
曹氏始于勤王,终至滔天,遂力制群雄,负鼎而趋。
然因其利器,假而不反,回山倒海,遂移天日。
田常假汤武而杀君,操因尧舜而窃国,所乘不同,其盗贼之身一也。
善乎庄生之言:「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侯之门,仁义在焉」。
信矣(《御览》九十二)
盱江书院壁己酉 清 · 翁方纲
 押词韵第十五部 出处:复初斋诗集卷三十八
我再来盱江,重借琴城宿。
渊源千载意,寤寐筹之熟。
此邦富秀良,天意栽植笃。
山川含粹精,人文聚清淑。
所贵于经术,非为炫巾簏。
必有真光芒,贯丳汗青
古人破万卷,所以日三复。
元气摄混茫,百宝来沐浴。
缅惟直讲公,类稿编更续。
况乎集隆平,何减校天禄。
上接匡刘扬,司徒掾所录。
一禀于儒林,陈常树之谷。
后贤当如何,昆峤日剖玉。
勿矜翘颖选,而忘药石蓄。
敬告乡大夫,祗庸教敦睦。
中和乐职诗,侁侁遍闾族。
风暄讲堂侧,日听弦歌肃。
勉旃以等级,请事有节目
西江第一郡,陶冶深卷轴。
质厚以为本,箴铭诵山谷。
袁粲驳夷夏论 南齐 · 顾欢
 出处:全齐文卷二十二
道经之作,著自西周,佛经之来,始乎东汉,年逾八百,代悬数十。
若谓黄老虽久,而滥在释前,是吕尚陈恒之齐,刘季王莽之汉也。
经云,戎气强犷,乃复略人颊车邪?
又夷俗长跽,法与华异,翘左跂右,全是蹲踞。
周公禁之于前,仲尼戒之于后。
又舟以济川,车以征陆,佛起于戎,岂非戎俗素恶邪?
道出于华,岂非华风本善邪?
今华风既变,恶同戎狄,佛来破之,良有以矣?
佛道实贵,故戒业可遵;
戎俗实贱,故言貌可弃。
今诸华士女,民族弗革,而露首偏踞,滥用夷礼,云于剪落之徒,全是胡人,国有旧风,法不可变。
又若观风流教,其道必异,佛非东华之道,道非西戎之法,鱼鸟异渊,永不相关,安得老、释二教,交行八表。
今佛既东流,道亦西迈,故知世有精粗,教有文质。
然则道教执本以领末,佛教救末以存本。
请问所异,归在何许?
若以剪落为异,则胥靡剪落矣。
若以立像为异,则俗巫立像矣。
此非所归,归在常住。
常住之象,常道孰异?
神仙有死,权便之说。
神仙是大化之总称,非穷妙之至名。
至名无名,其有名者二十七品,仙变成真,真变成神。
或谓之圣,各有九品,品极则入空寂,无为无名。
若服食茹芝,延寿万亿,寿尽则死,药极则枯,此修考之士,非神仙之流也(《南史·顾欢传》)
春秋战国门 子贡 唐末 · 周昙
七言绝句 押阳韵
救鲁亡吴事可伤,谁令利口说田常
吴亡必定由端木,鲁亦宜其运不长。
感事一百十韵 清末至民国 · 黄浚
五言排律
天女威灵替,黄神统绪彰。
过秦馀贾谊,兴汉待张良
薄雪消寒会,残灯独夜房。
孤吟劳踯躅,长句著兴亡。
势转擒胡月,歌成破虏章。
握乾临夏宇,出震溯东方。
女直山长白,曼珠气内黄
申胥初拯楚,回纥竟侵唐。
谶应三宫,城屠十日扬。
鲁唐膏斧锧,闯献笑蜩螗。
编籍龙区种,迁藩虎戮伥。
雷霆严禁网,云日护灵囊。
南辟三苗地,西降两面羌。
但誇清海岱,几见弃河湟。
青海徕回部,金川蹑犍牂。
耀功七德舞,横海十花樯。
猛鸷威如贙,沈猜疾比狼。
峥嵘文字狱,拖沓狒猩装。
四库盈缃帙,长渠浚竹塘。
罗名千叟宴,鞠跽八旬觞。
自信施长策,常期永耿光。
积威弦上箭,钜痛槛中羊。
欹器盈斯溢,淫刑法已凉。
抚衷矜带砺,回念欻沧桑。
妖孽延川陜,潜兵犯殿墙。
曾无戡乱意,足慰辍耕望。
粤海输莺粟,舟山覆雀航。
逋臣增国耻,幻梦侈天禳。
兵燹圆明劫,乘舆避暑庄。
骤惊龙驾迥,竟罹豹房殃。
五岭烽烟急,三江羽檄忙。
艰难怜左,慷慨叹洪杨。
已见倾全局,居然复旧疆。
神符犹在握,天弩自收芒。
元结中兴颂,卢循续命汤。
梯航通远译,风会贯重洋。
卧榻容鼾睡,阴谋扼项吭。
一人忘顾禔,群辟任披猖。
宫掖成相厄,岩廊乃不蘉。
舳鲈归日本,藩属失狼㬻。
感悟回明睿,忧虞饬纪纲。
层阴方訾訾,郅治遏泱泱。
变法争讥鞅,怀忠竟杀苌。
駴疑药瞠眩,绵惙疾膏肓。
减膳尧衰颡,垂帘姒假裳。
敛财侔地媪,事鬼惑天潢。
槐简巫佪怃,红灯咒渺茫。
戈船横渤海,车驾莅咸阳
和局元臣殉,军需岁币偿。
肉县人鼎俎,鱼累火池隍。
回驭哀方切,端居志已荒。
虎神千垒烬,龙劫两宫丧。
太极临轩穆,东平摄政苍。
小侯兼宿卫,大吏炫赇赃。
集苑多乌鸟,逾垣等寇攘。
桐圭分管蔡,貂珥列金张。
京兆双琼博,邯郸大道倡。
上书刀断指,下诏肉医疮。
社鬼东邻哭,灵星北户禳。
尔曹倾一旦,先帝泪千行。
敝俗销清议,名流溷浊漳。
休徵箕扫井,躁扰蟹将糖。
新檄驰巴郡,严兵堕武昌
退朝忧咄吒,毁室恨彷徨。
传箭初蓃乘,投签遽拊床。
貔貅临汉口,旌旆据秦仓。
破竹原无敌,乘流固莫当。
揭竿咸祃纛,裂土各圭璋。
山左薨吴汉江州史祥
张巡诚勇决,高克任翱翔。
设险红衣炮,崩雷突火枪。
歃盟书衵服,失水弃馀皇。
露布收安陆,降幡出建康
南封征卤将,北筑剪吴堂
霸楚黄歇,征川杀魏卬。
车书新轨画,棨戟动参商。
父老三章约,风波一苇杭
北军除吕产,季汉倚袁滂
大宝知难秘,同舟力共劻。
威弧张杀伐,义旅迓壶浆。
富弼专和议,萧何窘转粮。
郡王愁北地,帝子泣芒砀。
挽粟难为继,团沙孰与量。
枉令怀盭绶,唯解鐍金箱。
叔宝心肝尽,淮南肺腑伤。
输缗招卜式,窃国议田常
兵谏非云谲,人谋实不臧。
豆萁休暗泣,斤斧镇相戕。
江转新林浦,云屯石子冈。
弭兵辞向戌,纵敌谏文鸯
必死千夫指,难回百鍊刚。
楚弓同得失,汉帜睹飞飏。
不逝乌骓马,还惊赤尾鲂。
六师风振箨,群命草彫霜。
棋局知谁负,干戈且未央。
群龙旡首吉,斗虎股创妨。
跼蹐忧天步,嵯峨拜国殇。
词华悲庾信,身世感黄香
顾惜三缣字,萧閒万里䭹。
玉壶澄素志,画省学潜郎
入抱蛟龙笔,蟠胸铁石肠。
栖迟青琐闼,惆怅绿榕坊。
旧友怀萧艾,深忧为稻粱。
荧荧窥太白,渺渺望沅湘。
丝染知难免,歧多涕正长。
贞元原剥复,厄闰慎扶将。
霜露仍南国,松楸想北邙。
樗蒱刘毅癖,曲糵毕郎狂。
悯切恒沙劫,皈思广利王。
笑人言寂寂,投笔涕浪浪。
他日编唐历,谁当拟芳。
先农坛十六韵 清 · 杭世骏
五言排律 出处:道古堂诗集卷二
播种思炎帝陈常有邰。
春光看冉冉,原野各每每。
陌北阡东广,双阶五尺恢。
蛰惊雷始震,脉发土方荄。
雨露天阳受,句萌地气回。
除坛城郭近,问树松栽。
天子勤千亩,诸侯协九推。
头衔冲晓出,从骑破尘来。
翠甸藏蛙吹,青旂覆雉媒。
先期陈黛耜,宿戒辟污莱。
窸窣风吹,霏微雨洗埃。
水庸腊可赛,先啬祭仍陪。
或见鸣鸠拂,常多布谷催。
里魁祈社罢,田畯劝农才。
欲介盈宁福,先忧满眚灾。
奉行成故事,会见阜民财。
神宗皇帝1069年12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六七、《苏文忠公全集》卷二五、《皇朝文鉴》卷五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一、《崇古文诀》卷二三、《文章正宗》续集卷一八、《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一、二七、《永乐大典》卷七五○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六、《文章类选》卷一五、《文编》卷一三、《右编》卷三三、《文章辨体》卷七九、《三续古文奇赏》卷七、《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六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熙宁四年二月□日,殿中丞直史馆判官告院、权开封府推官苏轼谨昧万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臣近者不度愚贱,辄上封章言买灯事
自知渎犯天威,罪在不赦,席藁私室,以待斧钺之诛。
而侧听逾旬,威命不至,问之府司,则买灯之事,寻已停罢。
乃知陛下不惟赦之,又能听之,惊喜过望,以至感泣。
何者?
改过不吝,从善如流,此尧舜禹汤之所勉强而力行,秦汉以来之所绝无而仅有。
顾此买灯毫发之失,岂能上累日月之明,而陛下翻然改命,曾不移刻,则所谓智出天下,而听于至愚,威加四海,而屈于匹夫。
臣今知陛下可与为尧舜,可与为汤武,可与富民而措刑,可与强兵而伏戎虏矣。
有君如此,其忍负之。
惟当披露腹心,捐弃肝脑,尽力所至,不知其它。
乃者,臣亦知天下之事,有大于买灯者矣,而独区区以此为先者,盖未信而谏,圣人不与,交浅言深,君子所戒,是以试论其小者,而其大者固将有待而后言。
今陛下果赦而不诛,则是既已许之矣,许而不言,臣则有罪,是以愿终言之。
臣之所欲言者三,愿陛下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而已。
人莫不有所恃,人臣恃陛下之命,故能役使小民,恃陛下之法,故能胜服强暴。
至于人主所恃者谁与?
《书》曰:「予临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
言天下莫危于人主也。
聚则为君民,散则为仇雠,聚散之间,不容毫釐。
故天下归往谓之王,人各有心谓之独夫。
由此观之,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
人心之于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灯之有膏,如鱼之有水,如农夫之有田,如商贾之有财。
木无根则槁,灯无膏则灭,鱼无水则死,农夫无田则饥,商贾无财则贫,人主失人心则亡。
此必然之理,不可逭之灾也。
其为可畏,从古以然。
茍非乐祸好亡,狂易丧志,则孰敢肆其胸臆,轻犯人心?
子产焚《载书》以弭众言,赂伯石以安巨室,以为众怒难犯,专欲难成
而子夏亦曰:「信,而后劳其民;
未信,则以为厉己也」。
商鞅变法,不顾人言,虽能骤致富强,亦以召怨天下,使其民知利而不知义,见刑而不见德,虽得天下,旋踵而失也。
至于其身,亦卒不免,负罪出走,而诸侯不纳,车裂以徇,而秦人莫哀。
君臣之间,岂愿如此。
宋襄公虽行仁义,失众而亡。
田常虽不义,得众而强。
是以君子未论行事之是非,先观众心之向背。
谢安之用诸桓未必是,而众之所乐,则国以乂安。
庾亮之苏峻未必非,而势有不可,则反为危辱。
自古及今,未有和易同众而不安,刚果自用而不危者也。
今陛下亦知人心之不悦矣。
中外之人,无贤不肖,皆言祖宗以来,治财用者不过三司使副判官,经今百年,未尝阙事。
今者无故又创一司,号曰制置三司条例
使六七少年日夜讲求于内,使者四十馀辈,分行营干于外,造端宏大,民实惊疑,创法新奇,吏皆惶惑。
贤者则求其说而不可得,未免于忧;
小人则以其意而度朝廷,遂以为谤。
谓陛下以万乘之主而言利,谓执政以天子之宰而治财,商贾不行,物价腾踊。
近自淮甸,远及川蜀,喧传万口,论说百端。
或言京师正店,议置监官夔路深山,当行酒禁,拘收僧尼常住,减刻兵吏廪禄,如此等类,不可胜言。
而甚者至以为欲复肉刑,斯言一出,民且狼顾。
陛下与二三大臣,亦闻其语矣。
然而莫之顾者,徒曰我无其事,又无其意,何恤于人言。
夫人言虽未必皆然,而疑似则有以致谤。
人必贪财也,而后人疑其盗;
人必好色也,而后人疑其淫。
何者?
未置此司,则无此谤,岂去岁之人皆忠厚,而今岁之人皆虚浮?
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又曰:「必也正名乎」。
今陛下操其器而讳其事,有其名而辞其意,虽家置一喙以自解,市列千金以购人,人必不信,谤亦不止。
制置三司条例司,求利之名也。
六七少年与使者四十馀辈,求利之器也。
驱鹰犬而赴林薮,语人曰,我非猎也,不如放鹰犬而兽自驯。
操网罟而入江湖,语人曰,我非渔也,不如捐网罟而人自信。
故臣以为消谗慝以召和气,复人心而安国本,则莫若罢制置三司条例司
夫陛下之所以创此司者,不过以兴利除害也。
使罢之而利不兴,害不除,则勿罢。
罢之而天下悦,人心安,兴利除害,无所不可,则何苦而不罢。
陛下欲去积弊而立法,必使宰相熟议而后行,事若不由中书,则是乱世之法,圣君贤相,夫岂其然。
必若立法不免由中书,熟议不免使宰相,则此司之设,无乃冗长而无名。
智者所图,贵于无迹。
汉之文、景,《纪》无可书之事,唐之房、杜,《传》无可载之功,而天下之言治者与文、景,言贤者与房、杜。
盖事已立而迹不见,功已成而人不知。
故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
岂惟用兵,事莫不然。
今所图者,万分未获其一也,而迹之布于天下,已若泥中之斗兽,亦可谓拙谋矣。
陛下诚欲富国,择三司官属漕运使副,而陛下与二三大臣,孜孜讲求,磨以岁月,则积弊自去而人不知。
但恐立志不坚,中道而废。
孟子有言:「其进锐者其退速」。
有始有卒,自可徐徐,十年之后,何事不立。
孔子曰:「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使孔子而非圣人,则此言亦不可用。
《书》曰:「谋及卿士,至于庶人,翕然大同,乃底元吉」。
若违多而从少,则静吉而作凶。
今上自宰相大臣,既已辞免不为,则外之议论,断亦可知。
宰相,人臣也,且不欲以此自污,而陛下独安受其名而不辞,非臣愚之所识也。
君臣宵旰,几一年矣,而富国之效,茫如捕风,徒闻内帑出数百万缗,祠部度五千馀人耳。
以此为术,其谁不能。
且遣使纵横,本非令典。
汉武绣衣直指桓帝遣八使,皆以守宰狼藉,盗贼公行,出于无术,行此下策。
宋文帝元嘉之政,比于文、景,当时责成郡县,未尝遣使。
及至孝武,以为郡县迟缓,始命台使督之,以至萧齐,此弊不革。
景陵王子良上疏,极言其事,以为此等朝辞禁门,情态即异,暮宿村县,威福便行,驱追邮传,折辱守宰,公私劳扰,民不聊生。
唐开元中宇文融奏置劝农判官使斐宽等二十九人,并摄御史,分行天下,招携户口,检责漏田。
张说、杨玚、皇甫璟、杨相如皆以为不便,而相继罢黜。
虽得户八十馀万,皆州县希旨,以主为客,以少为多。
及使百官集议都省,而公卿以下,惧威势,不敢异辞。
陛下试取其《传》而读之,观其所行,为是为否?
近者均税宽恤,冠盖相望,朝廷亦旋觉其非,而天下至今以为谤。
曾未数岁,是非较然。
臣恐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
且其所遣,不适宜。
事少而员多,人轻而权重。
夫人轻而权重,则人多不服,或致侮慢以兴争。
事少而员多,则无以为功,必须生事以塞责。
陛下虽严赐约束,不许邀功,然人臣事君之常情,不从其令而从其意。
今朝廷之意,好动而恶静,好同而恶异,指趣所在,谁敢不从。
臣恐陛下赤子,自此无宁岁矣。
至于所行之事,行路皆知其难。
何者?
汴水浊流,自生民以来,不以种稻
秦人之歌曰:「泾水一石,其泥数斗。
且溉且粪,长我禾黍」。
何尝言长我粳稻耶?
今欲陂而清之,万顷之,必用千顷之陂,一岁一淤,三岁而满矣。
陛下遽信其,即使相视地形,万一官吏茍且顺从,真谓陛下有意兴作,上糜帑廪,下夺农时,堤防一开,水失故道,虽食议者之肉,何补于民。
天下久平,民物滋息,四方遗利,盖略尽矣。
今欲凿空访寻水利,所谓即鹿无虞
岂惟徒劳,必大烦扰。
凡有擘画利害,不问何人,小则随事酬劳,大则量才录用
若官私格沮,并重行黜降,不以赦原,若材力不办兴修,便许申奏替换,赏可谓重,罚可谓轻。
然并终不言诸色人妄有陈或官私误兴工役,当得何罪。
如此,则妄庸轻剽,浮浪奸人,自此争言水利矣。
成功则有赏,败事则无诛。
官司虽知其疏,岂可便行抑退。
所在追集老少,相视可否,吏卒所过,鸡犬一空。
若非灼然难行,必须且为兴役。
何则?
格沮之罪重,而误兴之过轻。
人多爱身,势必如此。
且古陂废堰,多为侧近冒耕,岁月既深,已同永业,茍欲兴复,必尽追收,人心或摇,甚非善政。
又有好讼之党,多怨之人,妄言某处可作陂渠,规坏所怨田产,或指人旧业,以为官陂,冒佃之讼,必倍今日。
臣不知朝廷本无一事,何苦而行此哉。
自古役人,必用乡户,犹食之必用五谷,衣之必用丝麻,济川之必用舟楫,行地之必用牛马,虽其间或有以他物充代,然终非天下所可常行。
今者徒闻江浙之间,数郡雇役,而欲措之天下,是犹见燕晋之枣栗,岷蜀之蹲鸱,而欲以废五谷,岂不难哉。
又欲官卖所在坊场,以充衙前雇直,虽有长役,更无酬劳,长役所得既微,自此必渐衰散,则州郡事体,憔悴可知。
士大夫捐亲戚,弃坟墓,以从宦于四方者,宣力之馀亦欲取乐,此人之至情也。
若凋弊太甚,厨传萧然,则似危邦之陋风,恐非太平之盛观。
陛下诚虑及此,必不肯为。
且今法令莫严于御军,军法莫严于逃窜,禁军三犯,厢军五犯,大率处死
然逃军半天下,不知雇人为役,与厢军何异。
若有逃者,何以罪之,其势必轻于逃军,则其逃必甚于今日,为其官长,不亦难乎?
近者虽使乡户颇得雇人,然而所雇逃亡,乡户犹任其责。
今遂欲于两税之外,另立一科,谓之庸钱,以备官雇。
则雇人之责,官所自任矣。
唐杨炎废租庸调以为两税,取大历十四年应干赋敛之数,以定两税之额,则是租调与庸,两税既兼之矣。
今两税如故,柰何复欲取庸。
圣人之立法,必虑后世,岂可于两税之外,别出科名哉!
万一不幸,后世有多欲之君,辅之以聚歛之臣,庸钱不除,差役仍旧,使天下怨讟,推所从来,则必有任其咎者矣。
又欲使坊郭等第之民,与乡户均役,品官形势之家,与齐民并事。
曰:「《周礼》田不耕者出屋粟,宅不毛者有里布。
而汉世宰相之子,不免戍边」。
此其所以藉口也。
古者官养民,今者民养官。
给之以田而不耕,劝之以农而不力,于是乎有里布屋粟夫家之征。
今民无以为生,去为商贾,事势当尔,何名役之。
且一岁之戍,不过三日,三日之雇,其直三百。
今世三大户之役,自公卿以降,毋得免者,其费岂特三百而已。
大抵事若可行,不必皆有故事。
若民所不悦,俗所不安,纵有经典明文,无补于怨。
若行此二者,必怨无疑。
女户单丁,盖天民之穷者也。
古之王者,首务恤此。
而今陛下首欲役之,此等茍非户将绝而未亡,则是家有丁而尚幼,若假之数岁,则必成丁而就役,老死而没官。
富有四海,忍不加恤。
孟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春秋》书「作丘甲」、「用田赋」,皆重其始为民患也。
青苗放钱,自昔有禁。
今陛下始立成法,每岁常行,虽云不许抑配,而数世之后,暴君污吏,陛下能保之欤?
异日天下恨之,国史记之曰,青苗钱自陛下始,岂不惜哉!
且东南买绢,本用见钱,陕西粮草,不许折兑,朝廷既有著令,职司又每举行。
然而买绢未尝不折盐,粮草未尝不折钞,乃知青苗不许抑配之,亦是空文
只如治平之初拣刺义勇,当时诏旨慰谕,明言永不戍边,著在简书,有如盟约。
于今几日,议论已摇,或以代还东军,或欲抵换弓手,约束难恃,岂不明哉。
纵使此令决行,果不抑配,计其间愿请之户,必皆孤贫不济之人,家若自有赢馀,何至与官交易。
此等鞭挞已急,则继之逃亡,逃亡之馀,则均之邻保。
势有必至,理有固然。
且夫平之为法也,可谓至矣,所守者约,而所及者广。
借使万家之邑。
止有千斛,而谷贵之际,千斛在市,物价自平。
一市之价既平,一邦之食自足,无操瓢乞丐之弊,无里正催驱之劳。
今若变为青苗,家贷一斛,则千户之外,孰救其饥?
常平官钱,患其少,若尽数收籴,则无借贷,若留充借贷,则所籴几何,乃知常平青苗,其势不能两立,坏彼成此,所丧愈多,亏官害民,虽悔何逮。
臣窃计陛下欲考其实,则必亦问人,人知陛下方欲力行,必谓此法有利无害。
以臣愚见,恐未可凭。
何以明之?
臣顷在陕西,见刺义勇,提举诸县,臣尝亲行,愁怨之民,哭声振野。
当时奉使还者,皆言民尽乐为。
希合取容,自古如此。
不然,则山东之盗,二世何缘不觉?
南诏之败,明皇何缘不知?
今虽未至于此,亦望陛下审听而已。
汉武之世,财力匮竭,用买人桑弘羊,买贱卖贵,谓之均输。
于时商贾不行,盗贼滋炽,几至于乱。
孝昭既立,学者争排其霍光顺民所欲,从而予之,天下归心,遂以无事。
不意今者此论复兴。
立法之初,其尚浅,徒言徙贵就贱,用近易远。
然而广置官属,多出缗钱,豪商大贾,皆疑而不敢动,以为虽不明言贩卖,然既已许之变易变易既行,而不与商贾争利者,未之闻也。
夫商贾之事,曲折难行,其买也先期而与钱,其卖也后期而取直,多方相济,委曲相通倍称之息,由此而得。
今官买是物,必先设官置吏,簿书廪禄,为费已厚,非良不售,非贿不行,是以官买之价,比民必贵,及其卖也,弊复如前,商贾之利,何缘而得。
朝廷不知虑此,乃捐五百万缗以予之。
此钱一出,恐不可复。
纵使其间薄有所获,而征商之额,所损必多。
今有人为其主牧牛羊,不告其主,而以一牛易五羊。
一牛之失,则隐而不言,五羊之获,则指为劳绩。
陛下以为坏常平而言青苗之功,亏商税而取均输之利,何以异此?
陛下天机洞照,圣略如神,此事至明,岂有不晓?
必谓已行之事,不欲中变,恐天下以为执德不一,用人不终,是以迟留岁月,庶几万一,臣窃以为过矣。
古之英主,无出汉高
郦生谋挠楚权,欲复六国,高祖曰善,趣刻印,及闻留侯之言,吐哺而骂之曰,趣销印。
夫称善未几,继之以骂,刻印、销印,有同儿戏。
何尝累高祖之知人,适足明圣人之无我。
陛下以为可而行之,知其不可而罢之,至圣至明,无以加此。
议者必谓民可与乐成,难与虑始,故劝陛下坚执不顾,期于必行。
此乃战国贪功之人,行险侥倖之,陛下若信而用之,则是徇高论而逆至情,持空名而邀实祸,未及乐成,而怨已起矣。
臣之所愿结人心者,此之谓也。
士之进言者,为不少矣,亦尝有以国家之所以存亡、历数之所以长短告陛下者乎?
夫国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浅深,不在乎强与弱;
历数之所以长短者,在风俗之厚薄,不在乎富与贫。
德诚深,风俗诚厚,虽贫且弱,不害于长而存。
德诚浅,风俗薄,虽强且富,不救于短而亡。
人主知此,则知所轻重矣。
是以古之贤君,不以弱而忘道德,不以贫而伤风俗,而智者观人之国,亦以此而察之。
齐至强也,周公知其后必有篡弑之臣。
卫至弱也,季子知其后亡。
吴破楚入郢,而陈大夫逢滑知楚之必复。
晋武既平吴,何曾知其将乱。
隋文既平陈,房乔知其不久。
元帝斩郅支,朝呼韩,功多于武、宣矣,偷安而王氏之衅
宣宗收燕赵,复河湟,力强于宪、武矣,消兵而庞勋之乱起。
故臣愿陛下务崇道德而厚风俗,不愿陛下急于有功而贪富强。
使陛下富如隋,强如秦,西取灵武,北取燕蓟,谓之有功可也,而国之长短,则不在此。
夫国之长短,如人之寿夭,人之寿夭在元气,国之长短在风俗。
世有豗羸而寿考,亦有盛壮而暴亡。
若元气犹存,则豗羸而无害。
及其已耗,则盛壮而愈危。
是以善养生者,慎起居,节饮食,导引关节,吐故纳新。
不得已而用药,则择其品之上、性之,可以久服而无害者,则五脏和平而寿命长。
不善养生者,薄节慎之功,迟吐纳之效,厌上药而用下品,伐真气而助强阳,根本已空,僵仆无日。
天下之势,与此无殊。
故臣愿陛下爱惜风俗,如护元气。
古之圣人,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齐众,勇悍之夫可以集事,忠厚近于迂阔,老成初若迟钝。
然终不肯以彼而易此者,知其所得小而所丧大也。
曹参贤相也,曰慎无扰狱市。
黄霸,循吏也,曰治道去泰甚。
或讥谢安以清谈废事,笑曰,秦用法吏,二世而亡。
刘晏度支,专用果锐少年,务在急速集事,好利之党,相师成风。
德宗初即位,擢崔祐甫为相。
祐甫以道德宽大,推广上意,故建中之政,其声翕然,天下想望,庶几贞观。
卢杞为相,讽上以刑名整齐天下,驯致浇薄,以及播迁。
我仁祖之驭天下也,持法至宽,用人有叙,专务掩覆过失,未尝轻改旧章。
然考其成功,则曰未至,以言乎用兵,则十出而九败,以言乎府库,则仅足而无馀。
徒以德泽在人,风俗知义。
是以升遐之日,天下如丧考妣,社稷长远,终必赖之。
仁祖可谓知本矣。
今议者不察,徒见其末年吏多因循,事不振举,乃欲矫之以苛察,齐之以智能,招来新进勇锐之人,以图一切速成之效,未享其利,浇风已成。
且大时不齐,人谁无过,国君含垢,至察无徒。
若陛下多方包容,则人材取次可用,必欲广置耳目,务求瑕疵,则人不自安,各图茍免,恐非朝廷之福,亦岂陛下所愿哉。
汉文欲拜虎圈啬夫,释之以为利口伤俗,今若以口舌捷给而取士,以应对迟钝而退人,以虚诞无实为能文,以矫激不仕为有德,则先王之泽,遂将散微。
自古用人,必须历试
虽有卓异之器,必有已成之功,一则使其更变而知难,事不轻作,一则待其功高而望重,人自无辞。
昔先主以黄忠为后将军,而诸葛亮忧其不可,以为忠之名望,素非关、张之伦,若班爵遽同,则必不悦,其后关羽果以为言。
黄忠豪勇之姿,以先主君臣之契,尚复虑此,况其他乎,世谓汉文不用贾生,以为深恨。
臣尝推究其旨,窃谓不然。
贾生固天下之奇才,所言亦一时之良策。
然请为属国欲以系单于,则是处士之大言,少年之锐气。
高祖以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当时将相群臣,岂无贾生之比,三表五饵,人知其疏,而欲以困中行说不可信矣。
兵,凶器也,而易言之,正如赵括之轻秦,李信之易楚。
文帝亟用其,则天下殆将不安。
使贾生尝历艰难,亦必自悔其,施之晚岁,其术必精,不幸丧亡,非意所及。
不然,文帝岂弃材之主,绛,灌岂蔽贤之士。
至于晁错号刻薄文帝之世,止于太子家令,而景帝既立,以为御史大夫申屠嘉贤相,发愤而死,纷更政令,天下骚然。
及至七国发难,而之术亦穷矣。
文、景优劣,于斯可见。
大抵名器爵禄,人所奔趋,必使积劳而后迁,以明持久而难得。
则人各安其分,不敢躁求。
今若多开骤进之门,使有意外之得,公卿侍从,跬步可图,其得者既不肯以侥倖自名,则其不得者必皆以沉沦为恨。
使天下常调,举妄心,耻不若人,何所不至,欲望风俗之厚,岂可得哉?
选人之改京官,须十年以上。
荐更险阻,计析毫釐。
其间一事聱牙至终身沦弃。
今乃以一言之荐,举而与之,犹恐未称,章服随至。
使积劳久次而得者,何以厌服哉?
夫常调之人,非守则令,员多阙少,久已患之,不可复开多门以待巧进。
若巧者侵夺已甚,则拙者迫怵无聊,利害相形,不得不察。
故近岁朴拙之人愈少,而巧佞之士益多。
惟陛下重之惜之,哀之救之。
如近日三司献言,使天下郡选一人,催驱三司文字,许之先次指射以酬其劳,则数年之后,审官吏部,又有三百馀人得先占阙,常调待次,不其愈难,此外勾当发运均输,按行农田水利,已振监司之体,各怀进用之心,转对者望以称旨而骤迁,奏课者求为优等而速化,相胜以力,相高以言,而名实乱矣。
惟陛下以简易为法,以清净为心,使奸无所缘,而民德归厚
臣之所愿厚风俗者,此之谓也。
古者建国,使内外相制,轻重相权
如周如唐,则外重而内轻。
如秦如魏,则外轻而内重。
内重之弊,必有奸臣指鹿之患。
外重之弊,必有大国问鼎之忧。
圣人方盛而虑衰,常先立法以救弊。
我国家租赋籍于计省,重兵聚于京师,以古揆今,则似内重。
恭惟祖宗所以深计而预虑,固非小臣所能臆度而周知。
然观其委任台谏之一端,则是圣人过防之至计。
历观秦、汉以及五代谏诤而死,盖数百人。
而自建隆以来,未尝罪一言者,纵有薄责,旋即超升,许以风闻,而无官长,风采所系,不问尊卑。
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
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
仁宗之世,议者讥宰相但奉行台谏风旨而已。
圣人深意,流俗岂知。
台谏固未必皆贤,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须养其锐气而借之重权者,岂徒然哉,将以折奸臣之萌,而救内重之弊也。
夫奸臣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馀;
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
今法令严密,朝廷清明,所谓奸臣,万无此理。
然而养猫所以去鼠,不可以无鼠而养不捕之猫。
畜狗所以防奸,不可以无奸而畜不吠之狗。
陛下得不上念祖宗设此官之意,下为子孙立万一之防,朝廷纪纲,孰大于此?
臣自幼小所记,及闻长老之谈,皆谓台谏所言,常随天下公议,公议所与,台谏亦与之,公议所击,台谏亦击之。
及至英庙之初,始建称亲之议,本非人主大过,亦无礼典明文,徒以众心,公议不允,当时台谏,以死争之。
今者物论沸腾,怨讟交至,公议所在,亦可知矣,而相顾不发,中外失望。
夫弹劾积威之后,虽庸人亦可奋扬
风采消委之馀,虽豪杰有所不能振起
臣恐自兹以往,习惯成风,尽为执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纪纲一废,何事不生。
孔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欤?
其未得之也,患得之;
既得之,患失之。
茍患失之,无所不至矣」。
臣始读此书,疑其太过,以为鄙夫之患失,不过备位而茍容。
及观李斯蒙恬之夺其权,则二世以亡秦,卢杞李怀光之数其恶,则误德宗以再乱。
其心本于患失,而其祸乃至于丧邦。
孔子之言,不为过。
是以知为国者,平居必有忘躯犯颜之士,则临难庶几有徇义守死之臣。
若平居尚不能一言,则临难何以责其死节?
人臣茍皆如此,天下亦曰殆哉。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如和羹,同如济水。
孙宝有言:「周公上圣,召公大贤,犹不相悦,著于经典。
两不相损」。
晋之王导,可谓元臣,每与客言,举坐称善,而王述不悦,以为人非尧舜,安得每事尽善,亦歛衽谢之。
若使言无不同,意无不合,更唱迭和,何者非贤。
万一有小人居其间,则人主何缘知觉。
臣之所愿存纪纲者,此之谓也。
臣非敢历诋新政,苟为异论,如近日裁减皇族恩例、刊定任子条式、修完器械、阅习鼓旗,皆陛下神算之至明,乾刚之必断,物议既允,臣敢有词。
至于所献之三言,则非臣之私见,中外所病,其谁不知。
昔禹戒舜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
舜岂有是哉!
周公成王曰:「毋若商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德」。
成王岂有是哉!
周昌汉高为桀、纣,刘毅以晋武为桓、灵,当时人君,曾莫之罪,而书之史册,以为美谈。
使臣所献三言,皆朝廷未尝有此,则天下之幸,臣与有焉。
若有万一似之,则陛下可不察。
然而臣之为计,可谓愚矣。
以蝼蚁之命,试雷霆之威,积其狂愚,岂可数赦,大则身首异处,破坏家门,小则削籍投荒,流离道路。
虽然,陛下必不为此,何也?
臣天赋至愚,笃于自信。
向者与议学校贡举,首违大臣本意,已期窜逐,敢意自全。
而陛下独然其言,曲赐召对,从容久之,至谓臣曰:「方今政令得失安在,虽朕过失,指陈可也」。
臣即对曰:「陛下生知之性,天纵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断,但患求治太速,进人太锐,听言太广」。
又俾具述所以然之状。
陛下领之曰:「卿所献三言,朕当熟思之」。
臣之狂愚,非独今日,陛下容之久矣。
岂其容之于始而不赦之于终,恃此而言,所以不惧。
臣之所惧者,讥刺既众,怨仇实多,必将诋臣以深文,中臣以危法,使陛下虽欲赦臣而不可得,岂不殆哉。
死亡不辞,但恐天下以臣为戒,无复言者,是以思之经月,夜以继昼,表成复毁,至于再三。
感陛下听其一言,怀不能已,卒吐其
惟陛下怜其愚忠而卒赦之,不胜俯伏待罪忧恐之至。